*本文為《半月談內部版》2024年第8期內容

自動駕駛出租車“蘿卜快跑”在湖北武漢落地，迅速引發熱議。每10公里4元至16元不等的價格，吸引不少市民排隊嘗鮮，也讓更多人意識到：自動駕駛，比想象中來得還要早一些。

這次落地的突破性試驗，既是對技術足跡的一次試探，也是技術對現有勞動力結構和產業格局的一次沖擊。除利益相關者之外，大眾的態度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：怕自動駕駛不來，又怕自動駕駛亂來。

解放雙手、提升效率、節約注意力的新技術，必將帶來社會的進步和財富總量的增加。但靠駕駛吃飯的人未來怎么辦？這筆賬應當怎么算？這不是一道選擇“技術”就要舍棄“人”的單選題。

織襪機、織襪工，怎么選？

今天的“蘿卜”沖擊波，與200多年前的“盧德運動”異曲同工。

19世紀的一天，第一批干活又快又好的織襪機進入英國工廠，一個招呼不打，就使一批織襪工瀕臨“被優化”的境地。貧困線上掙扎的織襪工因為生計遷怒于機器，進入工廠砸毀織襪機。

織襪機、織襪工，怎么選？歷史給出了答案。選擇了織襪機的英國，率先完成了第一次工業革命，提前完成了遠超其他國家的原始積累。今天看，織襪機這一200多年前誕生的新技術，不但沒有擴大失業率，反而給了各種機器的發明家大膽創造的機會，還讓我們都穿上了更美麗、更溫暖的襪子。

這一兩百年里，這樣的選擇不計其數，歷史都一一做出了選擇。我們既沒有因為廚師的飯碗，丟掉泡面；沒有因為泡面廠商的飯碗，叫停外賣；也沒有因為馬車夫的飯碗，叫停汽車；因為尼康、佳能的飯碗，禁止把攝像頭裝進智能手機，于是才有了越來越多姿多彩的現代生活。

眼下，人工智能的每一步，都踩在大眾的心尖上。看到“蘿卜快跑”的初體驗乘客分享的“7公里5元”的訂單截圖，大家不禁感慨：“還搖啥號啊”“共享單車也不過如此了”……而對于運營公司而言，自動駕駛的紅利就更不必說：不僅可以連軸轉，還不要五險一金、隨時隨地加班，堪稱“性價比之王”。

正如砸機器是織襪工看到織襪機后的應激反應，視自動駕駛為洪水猛獸的人們其實大可不必。

“蘿卜”們引領人類自我修行

今天，快跑的“蘿卜”也有自己的征途。

自動駕駛從試運行到商業閉環的復雜性，考驗技術的可用、可靠、可控。

體驗無人出租車的武漢市民叫蘿卜快跑為“苕蘿卜”。湖北話“苕”，意為“笨”：“當它被加塞時，即便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中央，也會剎車急停，苕得很。”一位武漢市民體驗后說。

這意味著現階段人類司機的靈活機動仍有優勢，蘿卜需要精進的技能點還有許多。一個自動駕駛閉環的實現，要解決好三個明確的問題：我在哪？要去哪？如何去？

作為一類特殊的“機器人”、可移動的“汽車機器人”，自動駕駛需要精準的感知、分析、執行。像人類眼睛一樣的傳感器，負責采集汽車行駛過程中外部環境的信息。當信息傳遞給計算單元，像人類大腦一樣的車載芯片利用決策算法，給出恰當的控制策略。然后基于分析層的控制策略，由車載芯片控制汽車的油門、剎車、方向盤，完成加減速、轉向等動作，完成運動。

這一過程簡潔明了。但若要實現“實時”和“精準”，呼喚的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、“硬件得硬軟件也得行”的技術生態。

當前，自動駕駛的進化和人工智能的能力捆綁在一起。識別、分析、決策、控制，每一環節都離不開人工智能算法的精密。

高階智駕，需要高階的算法，依賴于高質量的數據。問題在于，交通事故往往出現在概率極低的黑天鵝事件中，但正是這些極端場景的數據最重要，卻最難以獲得。而當前被新能源新勢力競相裝上車的高性能端到端模型，更依賴大量高質量數據。在可見的時間里，模型能力依然是影響自動駕駛終局走向的關鍵因素。

那么，練好模型就搞定一切了嗎？事情沒有那么簡單。車路協同的對角線，還站著單車智能這一選手。車路協同對環境的需求多、門檻高，而單車智能只需要一輛車。這一路線一旦成熟更有希望抵達更廣闊的地方。

倘若單車智能的成熟還需要很長時間，車路協同路線下的自動駕駛有機會從智能化邁入共享化，又將顛覆出行市場、重塑汽車消費的格局。

當購買汽車的更高比例來自出行平臺，而非每一個家庭，那么車輛的設計、生產、銷售、保險，又將是另外一番景象。產業鏈話語權、議價權，屬于人工智能企業、整車廠、出行平臺，還是尚未誕生的新角色？

離開“洞穴”，前往應許之地

自動駕駛，不是人工智能面對“織襪機、織襪工”課題的第一個應用，更不是最后一個。無人超市、無人倉儲已開始實現，無人配送、無人礦山、無人機場、無人農場也會在未來一一實現。變化只會越來越大，越來越快。勢不可擋的效率革命，讓風口都變得轉瞬即逝。

與新能源車的續航里程類似，人類也將進入“長里程時代”。這個“長”不只是生命長度，更代表著眼長遠。

在不安全感襲來以前，不妨問一問自己的下一代：他們真的愿意繼續開網約車嗎？就像機器到來的時代還要用雙手去織襪子，汽車到來的時代抓著馬車不放，輪船到來的時代還要扎進海里游泳那樣重復上一代的生活？下一代人是否將有他們新的夢想？

科技從不會停下來等待任何人。就算沒有自動駕駛，網約車的賽道也太過擁擠了。網約車司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飽和。接單率更低，客單價下降。

如果在這樣的趨勢下，依然抱持“拒絕改變”的執念，切斷技術“做大蛋糕”的可能，就好比遲遲不肯走出洞穴的原始人，雖避開了洞外的風霜，也錯過了豐美的水草和更為廣袤的世界。

半月談記者：張漫子 / 編輯：張曦

責編：褚孝鵬 / 校對：張子晴